同事關係

有個同事即將離職了。第一個念頭是「真捨不得」,第二個念頭是「我有資格感到捨不得嗎?」第三個念頭是「我竟然覺得自己『理應』不感到捨不得?」

是怎麼變成的這樣呢?父母那個還叫「單位」的年代,工作環境更像一個小社會,同事不僅是同事,還是鄰居、朋友,下班後一起去逛街,聚餐。媽媽快退休了,如今身邊的幾個朋友也是曾經的老同事。

剛畢業的那年,我把同事都當成好朋友,離職後散了聯繫,才傷心地發現將我們綁在一起的理由只是因為有共同的敵人——糟糕的老闆。後來越來越明白,在職場上,高壓下的友情是真的、擁抱是真的、眼淚是真… Read the rest

看海的人

回顧拍這條短片的動機,好像無法追溯到某個清晰的邏輯鏈條。那時看到奪目的招募計畫,便去圖書館讀了陳冠中先生的《香港三部曲》。回家後,不知為何,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坐在沙灘上無所事事的畫面頻繁浮現在眼前,正是最短的那篇《太陽膏的夢》。於是寫了個提案便交了去。

但實際上,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改編,也不知道被觸動的是什麼。入選後,劇本縫縫補補大半年,像剝洋蔥一樣,一層一層地去尋找那個東西。每次見面,孔子都一次次地引導我說,你最想講的那個東西,到底是什麼?和他討論劇本,卻總像心理諮詢,回想起來還蠻不好意思… Read the rest

寫在2024年末

春去秋來,是既短促又漫長的一年,體感卻像是過了三五年。今年有許多的第一次,也做了很多重大選擇。開始明白當生活卡住時,原來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引入新的變量。二十四歲,身邊朋友結了婚,生了小孩。被行家笑公司「僱傭童工」;卻在醫院被家屬誤以為是外公的女兒;旅途中被陌生女孩問年齡,理由是「你奇怪地看起來又小又老」⋯⋯對於這個年齡,我仍然沒有概念。它可以意味著很多,也可以什麼都不是。喪禮後,媽媽說,我知道你很難碰上合適的人,沒有就自己好好過,想做什麼做什麼,人生沒那麼多不得不。

這一年,更了解了自己一點。很久… Read the rest

遊蕩又遊蕩

長途旅行就像公路電影,不知道在此地停留多久,不知道下一站是哪裡,不知道會遇見什麼人,只知道一切即將發生的都會帶來啟示。綠皮火車緩慢行駛,與鐵軌有節奏的撞擊聲讓我感到自在,窗外北方灰灰的山林略過,忽然間明白了外國人對中國傳統美的痴迷來源何處。夜晚夢中回奶奶在文竹的家,門口就是鐵路,綿延入山谷,早晚各一列車呼嘯而過,枕頭很硬,窗外有蟬鳴。奶奶會背著簍子沿鐵路走去縣城趕集,裡面裝著她種的蔬果,和火車相比,一步一步好慢。也是在這條路上,某個普通的日子,一輛摩托車衝向了她。

在陌生人中間,我因自己的微渺而感… Read the rest

河床與石頭

兩個月前,我還被困在高考的恐懼裡。

那是種怎樣的恐懼呢?自詡是個性格比較穩定的人,但每年六月高考季,看著網上鋪天蓋地的新聞,就會喘不過氣。頻發的噩夢裡,不是在複讀,就是在考試。桌前的練習冊永遠堆積如山高。回憶蒙上一層乾癟又熾熱到令人困倦的陽光,情緒像洪水猛獸襲來,有時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。

很長一段時間,我感覺自己的人生從十八歲才開始。在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,拔斷過去,用一個全新的身分、甚至名字重新生長。現在回憶起來,有點震驚於大學幾年基本都在抱著一種「沒有過去」的心態生活。並非刻意為之,而是好像過去… Read the rest

髮型師

「所以你最近玩得怎樣?」

「什麼玩得怎樣?」

「你上次不是說辭職回家休息嗎?」

「喔對,上次我什麼時候找的你來著?」

「8月中。」

我閉著眼睛,感受到細碎頭髮一點一點落在臉頰上,還有Y先生雙手的溫度。我知道只要睜眼,就能看到他專注的淺棕色瞳孔。多親密又疏遠的距離:親密到可以用呢喃的聲量交談,疏遠到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。

認識Y先生時,我二十歲,剛念大三。在那之前,我一直都沒有固定的髮型師。那天只是問了媽媽,她平時去哪理髮,便找了過去。眼睛彎彎、慈眉善目的Y先生給我理完髮後,突然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。看著鏡子裡… Read the res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