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幾天在學校見工,烏龍地忘帶身份證。好心的staff只是手舞足蹈地念了我幾句,「下次見工要記住喇!」才意識到這幾年一直住宿舍,學校對我來說就是家,所以在校園活動時完全沒有出門的意識,總是一張八達通一張學生證走天下。
簽完退宿表,工友叔叔咧嘴笑:「多啲返黎玩啊!」是一個酷熱的下午,就像過去的每個下午那樣稀鬆平常。這幾年太多故事在這片土地生長,搬離時才意識到,「啊,原來我是『外來人』。」
「兩年後你還會覺得自己是外來人嗎?」C問。
大巴駛在無垠的海面上,像《千與千尋》裡的海上列車。陽光熱烈,波光刺目,大海像藍水晶一樣透明。去鐮倉錯過的景象,在香港看見了。
認真想了想,回覆道,「我不知道。」
五年來日程表從未如此空蕩。沒有了deadline,沒有了熟悉的routine,沒有了社交,又結束了一段關係,生活突然空蕩到有點無所適從的程度。毫不誇張地說,大學四年讓我脫胎換骨,可這一刻又好像什麼也沒變。
又中了covid,一個人搬進空房子,中午癱在客廳地板上,朝向陽台外洶湧的綠色。剛洗的被單輕輕地晃,遠方平房被陽光照得熱辣辣,得瞇著眼望。外賣叫了冰西瓜,一定要用勺子挖著吃。沒有音樂,沒有廣播,沒有蟬鳴,不禁懷疑是不是世界全被太陽烤熟了才會那麼安靜。不知是因為發燒還是什麼,迷迷糊糊間回到了小時候,一無所有卻莫名快樂的小時候。
這幾個月逢人就被問,「搵工未?」每次都不好意思地說,「仲未開始搵。」也不知在猶豫什麼。我不知道,為什麼要著急?為什麼都說進入社會一定要有所妥協?為什麼想做令自己有滿足感的事情總被視作天真?為什麼身邊那麼多朋友都在「燃燒生命」?
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。不,應該說,想做的事情太多,實在難以作選擇。但也不是什麼有藝術追求的人,只是身處平凡冗長的日常裡,總感覺時間被覆上一層灰,有時困惑或無聊地令人疲乏。只想像剪紀錄片一樣,把這些不明所以的素材放進容器裡,捏碎,攪拌,加點其他材料,加熱,燃燒,煉出一點讓人忍不住心跳加速的結晶。
L說,不要執著於一件事,這樣失敗時就會感覺自己整個人被否定;要執著於想成為怎樣的人,這樣只要能慢慢成為那個人,走哪條路都沒有關係。
可是,我不知道自己想成為怎樣的人。
媽媽說,我曾是一個想像力很豐富的孩子。小時候跟著她上班,充斥消毒水味的醫院是我的遊樂場。她說我會在辦公室幾米長的白板上畫自創的《老鼠嫁女》,幾個小時畫不停,而且每隻老鼠都不一樣。
至少,想重新做回那個能畫出幾十隻不同老鼠的孩子,從這個夏天開始。